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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娴视野】文硕:音乐剧赤子与斗士
 
原创 2017-06-01 瑞娴
 
 
 
                                                    一
 
    在文硕老师来授课之前,他那本厚厚的《原创音乐剧概论》就已经发到学员们手中了。翻开前言,劈头盖脸就是一个巨大的提问砸下来:中国音乐剧应向何处去?
    大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私下里窃窃私语:听说文硕是一位牛人,奔波于大江南北域内海外,忙得脚不沾地,不好请的;而据班主任羊驰老师在群里告知,这位牛人竟然为了我们的这堂课,不顾旅途劳顿,于灯下彻夜精心准备课件,直累得头昏眼花!
    这到底是位怎样的牛人,真牛假牛,牛在哪里?被坑人现实激发出来的逆反习惯,使人不禁在脑中悬挂起几个秤钩似的问号。
    在中央文干学院学习音乐剧编剧,每个人都压力山大。因为是建国后国家出资培养的第一个音乐剧编剧班,30位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员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筛出来的,所以一个个既如饥似渴又战战兢兢,唯恐学不到武艺,白白糟蹋了国家的钱。两位班主任羊驰、朱怡力老师更是挖空了心思,请来的授课老师几乎个个是国内音乐剧行业的一线大腕,甚至连国外的老师也搬来了,只为学员们能汲取到最肥美最前沿的音乐剧营养。
    当然,因为每位学员都各怀技艺,所以并不是倒背着手听课的规矩小学生,无论老师讲啥都点头如小鸡啄米,崇拜万分——刚好相反,不管授课老师的名头来历多大,大家照样对他的观点直截了当地提出质疑,言语透着文艺生特有的执着与犀利,课堂上气氛有时候其乐融融,有时候则剑拔弩张。
    从老师们脸上浮现的宽厚笑意来看,他(她)们一定在心里感叹:这个班的学生可真不简单,太有想法了!
 
 
                                                        二
 
    文硕老师来授课时,迷彩裤、黄色套头衫、棒球帽,一进门就刮进一股狂野之风,既不像专家教授,也不似文青愤青。他坐在讲台上,用帽檐下的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个性凛冽,目空一切,不由人暗暗倒吸一口凉气。闭上眼睛,你能感觉到他身上根根乍起的芒刺——当然,也可以说光芒,它耀眼而刺人,令人有些受不了。他牛气冲天地宣称:“我不赶什么浪潮,也不搭什么船,我有我自己的海!”
    他一上来就单刀直入,否定了音乐剧是舶来品的观点。他坚信中国的戏曲就是音乐剧的前身,按照王国维“以歌舞演故事”的说法,完全符合音乐剧的概念和条件;他用详实的资料甚至重金买来的实物证明,中国音乐歌舞剧的历史何等的源远流长,让人瞠目结舌,难以置辩。他当场取出民国时期中国第一次出现“音乐剧”名称的《孟姜女》(1936年)节目单和泛黄的百老汇1927年第一部叙事音乐剧《画舫缘》(Show Boat)1930年进入中国的珍贵资料,证明当时百老汇的音乐剧也曾在中国的都市上演,甚至培养出了自己的明星,音乐剧对那时的国人来说已经不陌生,并非像教材上认定的那样,是一种发源于西方的舞台艺术,直到建国后很久才被引入到中国……
 
 
    “中国音乐剧人的眼光不应该每天盯着百老汇和伦敦西区,而应该像成熟的稻谷一样,弯腰下沉接地气,时时刻刻面对自己脚下的黄土高坡,面对眼前的乡村田野,以工匠精神,做好中国音乐剧的守护者和盘活者。”他说。
    他甚至宣称已经找到确凿可信的史料,来论证中华歌舞文化对百老汇早期歌舞剧(尤其是叙事音乐剧)的影响。这原本只是他的一个猜想,但现在他可以欣慰地告诉世人:这个猜想已经不是猜想,而是真实的历史存在了。
    这无疑是一个关系到文化自信的话题,也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挑战,只是不知这位奇人是如何挑战成功的?
    同学们诚惶诚恐地传阅了他带来的宝贝资料,又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收起来。那几份资料都是封了膜的,可以想象它们的来之不易。看他那像爱惜文物般的虔诚劲儿,我们都猜测他是不是每天都沐浴焚香,供奉它们?
由于对音乐剧的孤陋寡闻,我对文硕老师之前的经历与成就并不了解,但直感告诉我,讲台上坐着的是一位蔑视常规仗剑天涯的独行侠,一位敢于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斗士。他傲视群雄,汪洋恣肆,一开口便刀砍斧劈,毫不留情,全不管你爱不爱听,是否得罪了谁!
    看来这个人,不是装酷,是真酷。真正有才气且内心强大的人,有着足够的资本,他们敢于狂妄,敢于恃才傲物甚至傲视苍穹。
    他不卑不亢、振聋发聩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在我看来,百老汇模式并不适合中国。原因很简单,中国至今没有形成百老汇和伦敦西区那样稳定的旅游盈利模式,没有哪一个大城市(无论北京还是上海)形成音乐剧与旅游捆绑的凝聚力。商业模式的匮乏成为中国音乐剧再次复兴最大的障碍。没有稳定的盈利模式,再优秀的中国音乐剧也难以落地生根,形成经典。”
    尽管如此,他却又不似佳作连篇的关山老师那样,对音乐剧的前景感到悲观,相反,他更加跃跃欲试,斗志昂扬,让人想起塞万提斯笔下那位与风车搏斗的堂吉诃德,悲壮却勇往直前,永不言弃。
 

 
    中国第一部“音乐剧”《孟姜女》国民党版节目单
 
    他的话,颠覆了我们很多根深蒂固的观念,让人如坐针毡,又有种身在其中的尴尬。旧的概念被打破,新的一时还无法建立,所以大脑出现了暂时性的空白和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
    他的语速很快,好像恨不得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要阐述的东西传达给我们。一般人还真追不上他那袋鼠般大幅度跳跃的思维。也许,这就是他一贯说话做事的方式,讲求效率,将自己苦心所得的一股脑儿抛给你,能不能接受是你的事儿,哪怕一砖头抛过去把你砸晕了,也是你自己反应迟钝不长眼色,他不负责包扎。所谓优胜劣汰,在此也很实用。
    捏着一把冷汗,听完了文硕老师那堂波澜起伏涛声不绝的课,本想这样一位特立独行桀骜不驯的才子,在生活中也一定是棱角分明,难以接近,没想到走下台来,他却是一位有求必应的老好人,要合影便合影,要签字便签字,根本不藏私心,也不会拒绝,完全没有架子。
    晚饭时,他端着盘子坐在学员们中间,一边吃一边应答着大家七嘴八舌的问题,这时候,你会发现他已经从一位斗士变成了专注的倾听者。他镜片后的眼睛亮亮的,但已经不再犀利如刀,咄咄逼人,而是被提问者激发出来的亮光,带着某种天真的激情。他用心听取意见,无论谁说话都会将耳朵交给他,心无旁骛,对看似不起眼的小事也刨根问底,追寻答案,或者给出答案,诚恳直率,言语平实。这顿饭,让我看到了这位“狂人”的另一面。
 
 
                                                     三
 
    文硕老师那堂课后,每天又有新的老师来授课,用心传授着他们所能给予的知识,但文硕老师的一些观点,依旧是大家争论的话题,比如:抛开政治的因素,他坚信文革期间的样板戏,是世界音乐剧史上的两大高峰之一。对此,大家私下里叽叽喳喳吵成一团,好像文干学院的湖边又多了一群鸭子。
    有些从未看过样板戏的同学,特地看了他留下的视频资料,随后大发感慨:的确很经典,现在的剧院很难排出那种水准的戏来了。既然咱们过去这么牛过,完全可以再次牛起来啊。这样一想,那梦寐以求的文化自信便来了,方才还迷惘着的心透进一丝光亮,这下,可以捋着胸脯长喘一口气了:中国的音乐剧,还是有希望的!
    于是,便对文硕其人愈发好奇起来,悄悄在网上搜他的资料看,那句俗不可耐的老话此时便冒了出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过去的文硕,曾经的著名会计学者,CCTV第一批“东方之子”, 著名经济学家厉以宁教授的高徒,那时候西服革履,文质彬彬,跟现在大刀阔斧闯荡江湖的他完全判若两人!无法想象,是怎样的经历让那样一个人变成了这样一个人?是命运的驱使,还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走向这风马牛不相及的音乐剧之路,是机缘巧合,还是阴差阳错?
    这巨大的想象空间,不知要用多少波澜壮阔的现实才能填满,岂是我们这些与他只有一堂课之交的学员能参透的?好在,他给我们留下了联系方式,使我们可以自由出入他的世界。
    在音乐剧群中,我沉默地蛰伏着,看着文硕老师每天呼啸而来,横刀立马,唇枪舌战,决断杀伐,无所顾忌,在尘烟四起时又得意地大笑三声,马蹄哒哒地绝尘而去,所谓潇洒快意真人生,来去自如无遮挡,莫过于此。
    只有在朋友和对手的包围圈里,才能立体地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随着时间的深入,文硕老师的形象终于渐渐明晰起来——
 
 
                                                    四
 
    文硕老师自称是一个不杀人但放火的人。他不肯消耗生命,他要燃烧生命,甚至试图点燃自己让更多人和他一起燃烧,星火燎原。他认为:人生在世,寄闲情于学术,是最好的选择。一接触人间世事,就感觉肮脏无比,臭气熏天。所以,他选择以出世的感觉对待之,以穿越者的态度欣赏之,犹如旁观一出出人生大戏。
    在很多行业,他是一个先知先觉者,有着敏感的嗅觉。21世纪前后,在其他人对文化产业还懵懵懂懂时,他就编写了一系列文化产业丛书,比如电影营销、电视营销、图书营销、明星包装策略、娱乐经济、娱乐营销、网络营销等专著。
    后来,爱上音乐剧却非专业出身的他,竟在几年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出版了一本本音乐剧专著,填补了多个音乐剧理论空白。有人说,文硕的理论视野,正在越来越大地影响着中国音乐剧发展的版图。这种宏观品牌战略,如果不俯视,很难看到全貌。他还做起了评论家,坐在音乐剧屋顶上评头论足,指点江山,言语杀伐,好不快意。也许有一天,我们这些学员的作品也将不可避免地与他短兵相接,接受他那把手术刀无情的剖析。
不过,令人暗暗偷着乐的是:文硕敢自称是中国文化产业的现代教父,却只说自己是音乐剧之子,绝不妄称是音乐剧大爷,与另一位音乐剧天才张然老师自称“音乐剧孙子”一脉相承,遥相呼应。在音乐剧面前,他们都甘愿低下头来,捧出一颗心,做一个虔诚的赤子。
 
 
 
    当年,为投资拍摄中国第一部现代音乐剧电影《爱我就给我跳支舞》,他卖掉了在京的三套房子,有时只花七八块钱吃一顿简单的饭菜;为了颠覆重建中国音乐剧的概念,他一猛子扎入中国戏剧史的深海,寻觅枝根末节的痕迹与证据,以佐证自己特立独行的观点,一点收获便如获至宝,欣喜若狂。谁是孩子谁是妈?为了证明这本不该是问题的问题,他追根溯源,上下求索,不达目的不罢休;是痴是傻,是迷是悟,恐怕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
    他不管,他做他愿做的事儿,与他人何干?他文硕,就是有这个“舍我其谁”的狂傲和霸气劲儿!你可能觉得他所做的这些枯燥无趣,但他的内心鸟语花香,丰衣足食。
    每天,他除了吃饭和睡觉,几乎全部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中国音乐剧理论体系的建构和儿童音乐剧产业的打造上。他裹挟着火焰和时间赛跑,不停地冲刺,有时甚至将时间远远抛在了后面。每天早晨,时间还在酣睡,他便率先醒来,拍拍时间的脑门,喊一声:哥们儿,该起来干活了!
    他在历史与现实的舞台间来回穿梭,意气风发,不知疲惫。十数年光阴过去,他回首拔剑四顾,心却并不茫然,反而喷涌出更冲天的豪气,更胸有成竹的自信。
    他抛却了俗世与物质,却换来了一座装满音乐剧与戏剧史的图书馆,它藏在他胸中,琳琅满目,清晰具体。它在有些人眼里也许不值一文,但他自信它价值连城,没有谁能夺走,多少钱也买不来。
    所以我们觉得文硕老师是异常富有的人,富有得令我们羡慕嫉妒恨。
    但抿心自问,如果让我们抛却所有,去走他那样一条荆棘密布的路,逢山劈道,遇河搭桥,茹毛饮血,咽雪吞霜,我们肯吗?能有哪个勇气和胆量吗?估计够呛,现代人多数是那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付出和回报要求对等,不具备牺牲精神。
 
    文硕老师说自己无时无刻不处于鸡血状态,他锋芒毕露,斗志昂扬,豪情万丈。他到底历经了多少挫折不得而知,但他却是愈挫愈勇,甚至变被动为主动,不权衡得失,不畏惧流言,该出手时就出手,没有丝毫犹豫,也从来无怨无悔。
    也许,成功更愿赐福于那些敢于剑走偏锋甚至一条道走到黑的人。极致,也许是谬误,也许是真理。付出的多,得到的也多。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会胡乱砸到谁的头上。即使它砸下来,你不伸手迎接,也是白搭。
所以即使是偶然,也是上天巧意的安排。文硕老师,不是偶然走到音乐剧这条路上来的。
    我终于找到了他自信的根源:那便是他对中外音乐剧,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深入研究,而且是跨学科研究,跳出单一的音乐剧视野,从会计审计、广告营销、文化产业等多角度审视世界音乐剧,所以立体、深刻、多元,站得住脚。
    所以,即便他的观点说服不了别人,别人要推翻他的观点,也几乎难于上青天。这就是牛人的牛处。
 
 
 
 
    打开中国音乐剧大门的钥匙到底在哪里?
    文硕老师在接受新华网采访时回答:如果割断中国音乐剧与民间小戏、歌舞小戏和地方戏曲这些区域音乐剧的联系,那么,中国音乐剧势必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从“舶来品”的迷途中脱胎换骨,从百老汇和伦敦西区取经途中改道,回归自然本土,回归区域音乐剧,通过西方音乐剧技术理论和美学思想进入本民族传统,再进行国际化的戏剧梳理及艺术改造,打造出一批具有中国风范和民族特色的世界音乐剧,这一天,才预示着中国音乐剧的春天开始来临!
    “民族的根在哪里,中国音乐剧就在哪里。”他自信满满、不容置辩地说。
 
    他认为:就中国歌舞剧的现代化而言,民国时期的中国歌舞剧人,可以称得上伟大、卓越-——传承着,融合着,创造着,革新着,生机盎然,有波涛汹涌之雄大气象。而21世纪左右的中国歌舞剧人,不但失去了传承力,也失去了创造力,整个音乐剧行业只剩下欧美躯壳,没了民族灵魂,虚火、浮躁之背后犹如一潭死水,已干涸萎缩。因此,民国时期的中国歌舞剧人和21世纪前后的中国歌舞剧人,似乎根本不是同一个物种,犹如从万丈悬崖跌落的瀑布,其落差之大,震荡山谷。
    他还根据自己在用友软件、光线传媒和博鳌亚洲研究院的实战经验和对文化产业的深入研究,断定:中国音乐剧产业的希望在游击战,哪里能结果,就在哪里开花,而不在以大剧院为中心的阵地战!谁贪恋大剧院,谁死!
    一层窗纸被他毫不留情地戳破,尽管心里并不舒服,甚至很不服气,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令人羞愧的事实。对于中国音乐剧的现状,也许很多人已经看透了,却不肯说出来,而文硕,这个自称不随波逐流、要做中流砥柱的人,是那个道破了真相喊出了“皇帝其实什么也没穿”的孩子。
    对这个孩子,我们不知该是爱还是恨?他无所顾忌地戳破了现实的真相,让我们感到绝望;但他又一腔热血,试图呼朋唤友重建一个新的音乐剧王国,为此抛却所有全力以赴,义无反顾,又怎能不令人为之荡气回肠,并对他肃然起敬呢?
 
 
 
 
 
 
    来自娱乐产业的文硕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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