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听歌是歌到听歌不是歌—中国歌剧《青山烽火》剧评 点击数:796
从听歌是歌到听歌不是歌—中国歌剧《青山烽火》剧评
文   硕
 
    从内蒙返回北京画舫缘书屋,依然无法忘怀由中国歌剧舞剧院和呼和浩特民族演艺集团打造、出品与演出的《青山烽火》中那激情燃烧岁月里的一群群生命,在灵魂深处荡气回肠的歌声,却也迎来了新的冷静,思考中国歌剧的宿命:
    ——对于歌剧概念,我听过不少名家讲座或发言,也随意翻阅过一些歌剧理论书籍,可我还是顽固不化地坚持我自己的个人观点——歌剧就是歌剧。犹如动物,猴子就是猴子,再怎么装酷、凶猛,不可能变成老虎,这个质性是不可能因为行为、举止等外部变化而改变的。歌剧同样如此,歌剧的本质一定是基于“以歌演故事”范式的以音乐为主导的综合叙事,这是歌剧恒定不变的原则,也是与“以歌舞演故事”的音乐剧、“以舞演故事”的舞剧、“以台词演故事”的话剧的本质区别之处。所以,打死我也坚信,所谓的音乐剧《悲惨世界》本质上就是在欧洲正歌剧难以为继的危局之中突围而出的一部流行歌剧,尽管它获得产业上的极大成功。
从这一意义上看,《青山烽火》是一部摆脱泛戏剧化风潮的正宗歌剧,是红色题材歌剧中的佼佼者。我们看到,编导遵循着较为严密的叙事歌剧之逻辑,以一个柔软的爱情主线稀释着另一个血色的抗战主线,相辅相成地凸显出一个接着一个的浪漫之情、一缕累积一缕的壮烈之美,从而再现了80年前大青山抗战根据地惊心动魄的鲜活抗战事迹。
 
    ——与其惶惶然追赶落日熔金,不如悠悠然静待斗转星移。真正供养中国歌剧生命的东西,一定是大自然,是博爱,是思想,是风格,是灵魂,是区域歌舞叙事资源的繁花似锦。中国歌剧作为一门整合戏剧艺术,需要重新从河川中走来,在四季中穿梭,驰骋于仟佰交通之间,放歌于日升日落之际。对于歌剧创作与表演来说,只有当歌剧具有了大自然的光泽,才可能回归本质与传统。如果有朝一日,中国歌剧能够站在世界舞台中央,依赖的一定是中华民族的美学与文化,而不是其他,比如一切向西、东施效颦、掩耳盗铃。由于内蒙古独特的文化,其实难以在红色主题的歌剧中完美呈现,抑或说,很难在政治需要的歌剧中获得一种华彩。但是通过编剧和导演对于一些歌舞的设定与处理,内蒙文化在《青山烽火》中也很大程度上获得了神采和活力。
 
    在这部歌剧中,最神来妙笔的是编剧从案头文本阶段就将山西内蒙经典民歌“小青马”贯穿全剧,这不仅从第一场一拉开就将观众带到山西1938年5月120师八路军某部驻地,看到那些用青春和生命的标记承载着烽火连天岁月里不停呐喊、不停抗争的灵魂,而且,在后来的戏剧冲突中,渐进式演绎出“小青马”从“打东洋”走向“进学堂”、从战争走向和平的深切期盼,为全剧提供了一种内蒙文化在全剧中诗意创造的无限潜力,从而油然而然地掀起观众那深埋在心底的层层波澜,让人倍感亲切,令人回味无穷,或者说对内蒙草原文化的诗意在这部歌剧中的戏剧再造,它所唤起的戏剧线看似微不足道,其实足以托起内蒙文化的区域优势和全剧的美学骨架。
    用品牌专业的语言说,当歌剧和观众之间的人性、文化与精神距离越来越近,而政治色彩越来越少时,这样的更个性化、区域化的作品,更能震撼观众的心灵。我想重点表达的意思是:《青山烽火》只有沐浴在内蒙草原文化之中,具有浓郁的区域草原歌舞特征,真正代表蒙汉团结精神,才有可能成为代代相传的经典,否则,一切都是一厢情愿。因为品牌就是感动,经典就是震撼,无法感动、震撼蒙古人民的歌剧,不可能感动、震撼全中国,更不可能感动、震撼全世界。文化,就是这么残酷!
 
    ——有人认为,“写意歌剧重典雅,写实歌剧重通俗”的传统美学观点受到了挑战。我个人不接受这一说法。因为无论冠上何种歌剧“名称”,只要是歌剧,都不可能改变“典雅”与“通俗”的戏剧美学原则,只是人们对“雅俗”与“虚实”的理解与诠释略有不同罢了。写实歌剧的“虚拟”与“程式”有其底限,即便是在以歌和舞美进行“雅化”叙事之时,也必须重在自由的坦然,重在写实的展露。这个度一旦失守,歌剧作品的美学价值将大打折扣。
所以,一束光照,英雄重生,精琢剪影造型;一场景别,写尽春秋,写意万物之灵……走近《青山烽火》的世界,她以现实主义为主,辅之以象征主义的戏剧手法,为观众呈现出一幅幅叶落之处坦然如歌的抗战史诗般画面。这部剧的舞美化繁为简,意境大美,具有东方阴阳美学风格。于情理而推之,与英雄群像的刚烈、日本鬼子的凶残和凄美的爱情剧情相映生辉,观众犹如深饮一杯美酒。
 
    ——突然萌生出这样一种思考:既然百老汇黄金年代催生的“叙事音剧”(BroadwayMusical Play)至今依然代表世界音乐剧的最高美学标准,那么,如果从音乐剧换位歌剧思考,是否可以提出“叙事歌剧”(Opera Play)美学概念?它的基本含义是:即以戏剧为逻辑起点,坚信“戏剧之道”优于“炫唱之技”,视故事为万物生成之本;在此框架内,以工匠式精神,仔细梳理、分析和整合了“以歌叙事”诸元素的内核,即在音乐主导之下剧本、唱词、台词、舞蹈、舞美的综合作用,这是叙事歌剧的逻辑基础;最后以整体戏剧和有机整合为旨归,从听歌是歌到听歌不是歌,构筑起一个完整、系统的的现代歌剧最高美学体系。这也意味着,在“以歌演故事”范式和美学主导之下,百老汇叙事音乐剧美学和中国戏曲叙事音乐剧美学的所有精华,都可以为歌剧所用。于是乎,打通的不只是不同戏剧门类(尤其是歌剧与音乐剧)之间的篱笆,而且还理顺了百年来一直剪不断理还乱、越理越纠结的戏剧美学精神。
百老汇经典音乐剧如何处理主角与群众演员的戏剧性
    按这样的美学要求,这部歌剧的所有不足都投射在阳光之下,一清二楚,并可以迎刃而解,比如,单一的民歌“Song”如何优化为戏感十足的“Number”,不仅仅是一首歌,具有娱乐的作用,还能极大地推动了剧情,塑造了角色,挖掘每个角色的内心潜意识里的东西?如何对美声唱法的演员进行中国角色重塑?如何整合主要演员与群众演员的戏剧张力(包含但不限于场面调度,比如舞台行动)?音乐主题与角色塑造如何做到统一?唱法、声腔、音域、颤音、姿势、呼吸、发声和咬字如何具有戏感?如何以多样的演唱形式(比如唱转台词、台词转唱、歌舞段落Musical Sequence和蒙古风格的芭蕾双人舞、三人舞)避免舞台风格的单一?原生态“小青马”与戏剧进展状态的“小青马”风格如何协调一致?如何在保持歌剧风格的前提之下最大限度地采用内蒙区域歌舞资源(尤其是舞蹈资源)?间奏曲如何与剧情连成一体,而不是为点缀而点缀?尤其是,如何近水楼台先得月,最有效地利用呼和浩特民族演艺集团最丰厚的二人台资源?二人台小戏演员不是个个都具备“三项全能”(能唱、能跳、能表演)技能吗?!具体一点说,《白毛女》可以用河北民歌《青阳传》的欢快曲调所谱写的“北风吹,雪花飘”来表现喜儿的天真和期待、用深沉、低昂的山西民歌《拣麦根》的曲调来塑造杨白劳的音乐形象、用河北民歌《小白菜》来表现喜儿在黄家受黄母压迫时的压抑情绪、用高亢激越的山西梆子音乐突现喜儿的不屈和渴望复仇的心情等等艺术处理,我们新一代歌剧从业者难道不受到一些启发吗?区域内蒙歌舞资源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独特宝库,我们不用岂不太可惜?!如此等等。
 
    最后,意犹未尽,总觉得民歌“小青马”贯穿全剧的创意精妙绝伦,简洁而深刻地寓意着中国人民对于从“打东洋”到“进学堂”、“银铃铛”这种田园诗一般和平生活的渴望,但落地舞台的过程和效果不甚满意,尤其是音乐。《青山烽火》给了“小青马”一个展示的全新舞台,于是斗胆设计一个全新的文硕版本。
    首先谈音乐采风与创作:内蒙民歌基本上都是山西走西口走过去的。让山西音乐与蒙古族的姑娘进行情绪上的沟通,难免有点硬拧。没有内蒙古音乐的元素、动机和调性,就很难塑造好乌日娜这么一个蒙古族姑娘的角色,也很难讲好《青山烽火》的故事。只要找到区域性音乐动机和原调性,音乐形象和主题才可以自由展开,直入人心,比如,弦乐、二重唱、多重唱和合唱,都可以根据剧情和角色需要采纳进来,收音乐语言丰富之效。找不到乌日娜音乐的动机、动机的背景和最终的效果,就无法保证蒙古族的味道,更不要谈这部歌剧的艺术风格。比如《草原英雄小姐妹》的主题歌,一听就能感觉到内蒙的风情;再如,一台手风琴演奏,也能马上找到俄罗斯的感觉。当然,这部剧的背景讲的是山西八路军某部在青山的驻地,有汉蒙合作抗战的意义,所以,用“小青山”也可以,只是,应该再揉入一些蒙古民歌、蒙古音乐的调性和动机,与戏剧情境和人物进行有机整合。乌日娜的角色塑造,建议从二人台中找出与“小青马”和谐的、地缘性很强的小调与动机,再用内蒙的柔板,加以对比,同时在编曲、配器上强化艺术效果,从而加强蒙古音乐的舒张度,甚至情歌也是如此。
 
    其次谈想象中的艺术呈现:序幕拉开,男声“小青马”原生态歌声由远而近,他引吭高歌、自然脱俗,符合这首民歌的风格,这不是一首一般的民歌,承载的是内蒙民族人民的精神,也是全剧的区域文化底色;马上转入第一场,八路军某部驻地,紧接着乌日娜独唱的普通话修订整合版“小青马”进入,形成两个版本(不,应该是一个版本、一首song、一个带戏感的number)的先后呼应;根据剧情和角色要求,“小青马”不断场景化、角色化,进行旋律变奏和音色处理,以各种合理的表现形式展示“战争与和平”的寓意与主题;谢幕部分,则为反复演绎“小青马”合唱版,配合蒙古族舞蹈,令观众满脑子带着熟悉又新颖的旋律走出剧院,久久不能忘怀。
   
 
    当我一次次回味《青山烽火》时,所感悟到的正是创作团队从一颗崇敬与感恩心灵中所喷涌  而出的歌韵豪情与以柔克刚、以战止战的民族血性,在那段刀光剑影的特殊抗战时光里,犹如《青山烽火》中所言:“马与马相比,跑在前面的是骏马;鹰与鹰相比,飞得更高的是雄鹰”、“雪花飞舞,月光朦胧,心中一片清醒”、“不要这样离开!你还没唱准小青马的节拍”、“青山不老,史迹昭垂”。还有《青山烽火》中寓意深刻的唱词“小青马哎银铃铛,哥哥带着我去打东洋”、“哥哥他骑的是小青马,我变成蝴蝶就跟着他”、“小青马哎多喂些料,三天的路程两天就到”、“小青马哎!进学堂。学习知识建家园”。是啊,中国歌剧要从听歌是歌走向听歌不是歌(即从song走向number)的立体戏剧与有机整合状态,如果不遵守叙事歌剧美学原则,多喂些民族文化的料,那么,三天都走不完两天的路程,甚至会走上弯路、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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